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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三体》的法西斯世界观

小说:三体社区作者: 发布时间:2019-02-03 15: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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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三体》的粉丝对本文标题可能不屑一顾。对他们而言,“以铁和血的方式争夺生存空间”,算不上是法西斯。或者干脆法西斯就是个可取的好词。

但是,本文首先假设,对法西斯主义的善恶评判是不重要的。本文对法西斯主义没有任何预设的贬斥立场。同时也假设《三体》的世界观,可能是、也可能不是法西斯主义。对《三体》没有预设立场。

在这个基础上,读完本书评后,读者将不难得出自然而然的结论——法西斯主义是一种愚昧,是危害个人利益和人类利益的愚昧——而《三体》正是展示这种愚昧思想的典型。

刘慈欣先生所著的《三体》三部曲是当代最具影响力的中文科幻作品。

有人批评其科学上存在讹误,也有人直言其文字不出彩,但该文最狂热的粉丝们却并不在意。相当多的中文读者对该小说推崇有加,并不是因为小说的文字或者科学,而是推崇小说所展示的“世界观”——“黑暗森林宇宙社会学”,以及几个主角的“人生观”——对“黑暗森林宇宙社会学”的应对方式。

《三体》的信徒们所心仪的“黑暗森林法则”,也是《三体》的核心基础,可概括为:

“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。”(而生存需要物质)

“文明不断增长和扩张,但宇宙中的物质总量基本保持不变。”

“文明间无法互相确定对方将会是善意还是恶意。”

“对方因此迫不得已试图先发制人消灭我,将是很可能的。”

“所以,消灭对方的文明就是唯一安全的选择。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,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,如果他发现了别的生命,能做的只有一件事:开枪消灭之。在这片森林中,他人就是地狱,就是永恒的威胁,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,这就是宇宙文明的图景。”

尽管刘慈欣曾说,黑暗森林“法则”只是小说设定,不是科学,宇宙也可能有另外的图景,但是“黑暗森林法则”正是三体忠实粉丝的“圣经”。没有这个设定,这部小说也就完全失去了基础,沦为废话和错误了。

以上“法则”,以及因此衍生的贯穿小说始终的“你死我活的生存斗争”,不管是文明间的斗争还是人类自己的斗争,都给读者以“黑暗冰冷”“无情残酷”的印象。这种黑暗无情是无需批评的,“黑暗森林学”的祖师托马斯·霍布斯早已写过,自然状态下的人将处于“每一个人对每个人的战争”,“人们互相疑惧,于是自保之道最合理的就是先发制人”“人人相互为敌”“人们不断处于暴力死亡的恐惧和危险中,人的生活孤独、贫困、卑污、残忍而短寿。”

所不同的是,几百年前的霍布斯并未就此写下句号,而停止思考。但刘慈欣先生却浅尝辄止,三体的信徒们更将这种浅尝辄止的思考视为天籁之音——下面将对这些人进行多维度打击。

溃于蚁穴

说到《三体》的书名,以及“残酷的生存竞争”造成宇宙“文明差异”的实例,“三体人”是书中最重要的角色,也是小说中和人类斗争的最重头的对手。对“三体人”的讨论是粉丝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。

三体人的生存环境极其恶劣,水分气温都不稳定。他们“进化”出了几秒入睡、脱水休眠和吸水苏醒等功能。而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三体人的思维和交流。他们的“想”和“说”是同义词。三体人思维的脑电波可以毫无隐瞒地直接被同类接收,实现交流。在他们看来,“人类的交流器官不过是一种进化的缺陷而已”。

尽管在表面上,对于三体人而言,人类具有战术和战略欺骗的优势;但其实据小说展示,能够轻松舍弃个体的利益、形成集体的合力、不能互相欺骗的三体人才是竞争的领先者。他们能调动任意个体的力量,能最全面地动员资源,完成巨大的工程,实现最高的集体利益。

听起来还不错,不是吗?

很不幸,这是不可能发生的。

三体人的“思维直连”功能,不仅不会“进化”出来,而且即使假设他们的远古祖先发生基因突变,带有这样的直连特征,也将会被进化无情地抹去。在三体人不同的生命个体之间,发生蒙蔽,伪装,欺骗,才是生存的法则。机器一般的三体社会,没有机会出现。识破虚伪和对自己不见得可靠的诚实做承诺,以及分化,斗争,妥协,合作,不可避免地是三体社会的宿命。

为什么呢?因为刘慈欣在科学上就完全没有掌握“个体”“个人”的方法。

如果将物理上同生同死、资源共享,还有相同遗传通道的生命单位称为一个个体(比如人和他的手足是“一个”人而不是“四个”人),那么,我们将生死不同,资源不同,遗传通道不同的生命单位,称为不同个体。

进化,演化,是对【个体】发生作用的。翻开你的中学生物课本,不管是哪个出版社,哪个版本,谈及进化时都可以轻松找到你曾经忽略的两个字,【个体】。

进化、演化,是自然对生物个体的选择。

达尔文在《物种起源》中已有如下陈述:


从清华大学到普通的农学院,或者牛津剑桥的生物专业,对进化、演化过程的解释都是类似如此。(今天,我们更进一步知道,生物的自然选择,是通过对个体的筛选,而导致了对基因的筛选。)

以上的思想,与那些生物教科书的编撰者是左派还是右派,信奉战争或和平是无关的。这只是一个物理性的事实而已,就是这样。

就是说,在生物种群的许多个体之间,那些较能保护自己的个体、较能获取资源的个体、较能繁殖的个体,将比其他的个体更有机会传播自己的后代。

在空气被污染的城郊,一只深色飞蛾躲过了小鸟捕食,产下了后代。另外一只显眼的浅色飞蛾则不幸被吃掉。就这样重复发生,深色的飞蛾们的后代占据种群里的主流数量。直到城市开始整治污染,使深色飞蛾显眼,浅色飞蛾变得具有生存优势,数量扩张——它们是一个一个地生出来的,不是一群一群变出来的。飞蛾们并没有“思想觉悟”要主动繁衍扩大种群或者“竞争”,或者改变自己的颜色。这只是一个过程。

更详细的解释是,达尔文的“适者生存”其实是物理上的“稳定者存续”的特例。宇宙为相对稳定的原子和分子所占据;那些极不稳定的原子和分子则自行衰亡。复杂的大分子,不管是有机物的碳基甚至是硅基,或者其他类型的无机大分子,要么很普通,于是仅仅只是存续;要么可以产生其他类型的分子,于是它们转化。但在合适的物理化学环境下,那种具有简单复制能力的大分子,就会增长。

假设真有大分子在复制的过程中永远也不会出错,那么“进化”就不会在这种分子结构上发生。但在物理化学的复制过程中,难免会有出错的机会,因此有的分子会存在复制品与原本有所不同的现象。在不同环境下,各类复制品的存续和再复制的能力表现也有所不同。

某些类型的有机物大分子,可以形成泡状体,于是自身与外界有更明显的区别,并使自己得到一定的保护。这种大分子将产生更多的子代。再往后,则是某个原始单细胞的出现。这个单细胞生命的后代,在不同的环境,面临不同的环境筛选,又出现各自不同的后代。

分子遗传学推定,这个原始单细胞生命是地球上所有生物的起源。分子遗传学已经证明,所有的动植物,都有共同的一个远古祖先。同样地,分子遗传学有确切证据证明,所有的人类,都有相同的同一个灵长类祖先。以“人”的出现而言,

①某一个灵长类祖先的后代们,生活在不同的环境,比如热带树林和东非稀树草原。这些后代们被环境隔离开来,成为不同的种群。

②某个种群中,有一个个体的基因有变异,比如大脑更发达一点,使其获得了食物或安全上的某些优势,产生更多的后代。于是这样的基因在它的种群中扩散了。再后,这样的后代会继续获得遗传优势。类似地,各种有利的遗传优势,通过各个个体的繁衍在种群中扩散,而不利的遗传特征则会使后代减少,在种群中该特征消退。经过漫长时间和许多次基因变化,新的基因在种群中多次扩散之后,这个种群和早先被隔离的那些种群已经很不一样,以至互相没有杂交生育的能力。

③这就是新的“物种”的产生。叫声指示等有利的特征,在新物种中最后成为语言能力。人的起源在生物学上的解释就是如此。

总之,进化,演化,是生物【个体】扩散其遗传特征,并经环境筛选的过程。在事实上,这并不是以“物种”为单位的过程——个体行动,个体变异,个体筛选。

“尽可能将自己的遗传特征向后代传递”也是一种遗传特征,这种特征将在种群中替换掉那些“无法尽力遗传自己特征”的基因。从遗传稳定、争夺资源、追求安全、争取配偶,生物个体的各种表现的后果,受到以上综述的“适者生存”的因果规律支配。有人称这种现象为“自私的基因”。

这种因果规律使得森林中的许多树木变得越来越高,以获取更多的阳光。如果一片相同物种的树林都不长得太高,那么这个物种的树木原本会有更多的资源可以用于枯水期,用于增加强度应付大风避免折断,用于开花结果给后代……但那些“自私”地长得更高、遮挡其他树木、自己多获取阳光的个体获得了优势,其基因传播的更多。个体间高度的竞赛到直到越来越大的成本不能承担新增阳光的收益,达到相对的均衡。“都长矮一些对物种有利”没有用,长得高对个体有利才算得上“适者生存”。

这种规律使得雄性贪恋雌性,也使雌性所倾向于选择的雄性特征越来越强,比如很多雄性鸟类的尾巴。大而笨重的尾巴对觅食和逃生都是负担,但如果雌性青睐大而美的尾巴,雄性个体的进化趋势就是对个体有利的大尾巴。当尾巴一直大到不利于生存繁衍的劣势高于吸引雌性的优势时,趋势才会在这个平衡处停下。尖利的鸟喙、敏锐的视力和累赘的尾巴,这些特征都是因为对个体有利而传播,而不是对物种。

这种规律使得很多动物用一定精力和资源照顾自己的后代;因为当照顾后代利于传播遗传特征时,那就是一种优势。

这种规律使得幼鸟大声鸣叫,好比其他幼鸟更吸引母亲的注意,从而得到更多食物,尽管这样消耗宝贵的能量,也增大引来天敌的风险。幼鸟的叫声将会增大,直到对基因遗传“得不偿失”前形成均衡,而不能形成“大家都轻声叫、不叫”。节省能量隐蔽鸟窝的“对大家都有利”,对个体而言并不是“适者生存”的特征。

以“三体人进化”来说,如前所述,和从大分子进化为原始生命,再到智能生命一样,依靠的只是演化规律。演化,或者说遗传变异,会使某个“思维直连”的三体人具有思维与其传播的信息有少许不一致的特性。如果这种特性是有利于这个三体人的,比如“看来我巡查的地方的水只够一个人喝一次”(其实够2次),比如“你带着收获放心通过吧,我现在不渴不饿不会抢你的水”,等等,这个三体人就可能获得一些优势,使其基因扩散。这种扩散的一个结果是,内在思维与其外向表达日益分离。而另一个结果是,那些有警觉性、并不轻信他人的个体,相对于那些轻信的个体,同样也有更高的概率扩散其基因。

最后,进化无情抹去“直接沟通”“没有撒谎”的遗传特性。人人变得自私,就是三体社会必存的客观事实。这就是作用于个体的自然选择的必然结果。

注意,这里谈论的并不只是小说里某一个技术性的硬伤,而是整个思维方式的差别。蚁穴一般小小的缺陷,却是看似宏大的皇皇巨著《三体》全面崩塌的内在原因。从始至终,刘慈欣都是一种“集体主义”的思维方式。而实际上,如上所述,能行得通的只有“个人主义”“个体”的思维方式。

再比如,刘慈欣写到,

“对宇宙间各文明关系的研究有可能更定量更数学化一些,因为星际间遥远的距离使各个文明点状化了”“将宇宙间的智慧文明简化为点,每个点只具有描述该文明基本特征的十几个简单参数,然后将文明的数量设置得十分巨大,在软件中模拟这个体系的整体演化过程。”“曾在十万光年半径内设定了三十万个文明”“在286机上运行了几个小时”

这种想法就是“集体主义”的谬误。这必然就如同对三体人的设定产生了大错一样,不会得到什么有意义的结论。

再次重申,这里并不讨论哪种方式是“好的”“坏的”,而是说哪种方式更正确,更有解释能力和预测能力。对既存现象的解释能力,和对未知情形的预测能力,是科学的特征。个人主义的方法论具有解释和预测的能力,而集体主义则没有。

举例说来,经营农业,以个人为单位是一种方法,以村、乡、镇为单位也是一种方法。在后一种方法中,付出劳动的还是个人,但收益的却是集体,个人只能得到少部分,个人所得回报很可能会少于其付出。于是“在可能的情况下尽量少出力”成为较优的策略。这不仅因为,“好逸恶劳”是生物控制自身能量消耗的奖惩机制,节省体力保存能量让人感到舒适,更重要的是:

与那些没有再复制能力、那些很容易分裂消失的无生命大分子一样,或者与三体人的“透明思维”一样,“为集体干活”不是一个能“稳定生存”的特征。即使一直有“我为人人”的劳动者,并且居多数,但只要自私的人混于其中,分享成果,“我为人人”的人的收益就会越来越少,自私者得到的利益总是比出力者多,从而激励更多的自私者的产生。最后,真实的投入会越来越少,粮食的产量严重降低。

为维持“为集体干活”这种策略的存在,就需要:

①鼓励劳动,多劳者获得更多的利益。②鼓励投资。激励更多原本用于消费的产品转而用于投资。这需要对储蓄和借贷支付利息,保护投资收益。不然投资额就会比不支付利息时少。③鼓励发挥才能。奖励那些能创新、能发挥特殊才能的人。④保护产权。上述的利益应该得以稳定落实,不会忽然又收走了。⑤惩罚懒惰,将付出与收益尽可能结合。

总之,实际上就是想方设法尽量以个人为单位而已!尽可能地减少“集体”这种生产方式,尽可能地以个人为单位。想让农业发达的话,在方法上那就只该如此。有人会问,那为什么发达国家的农业往往是大农场,大公司?要点在于:农场是属于个人的——或者是个人所有,或者是个人间自愿结合的家庭所有,或者是自由组合的合伙人、公司所有。公司也是自然人股东之间自由合作形成的组织(如果有法人股东,那法人股东又可以追溯到自然人股东)。总之,每个利益相关者都直接对自己的决定负责,承受自己的那份损益。

下面再引书中一段典型的“宇宙社会学”:

“星星都是一个个的点,宇宙中各个文明社会的复杂结构,其中的混沌和随机的因素,都被这样巨大的距离滤去了,那些文明在我们看来就是一个个拥有参数的点,这在数学上就比较容易处理了。”

这种说法其实并不新奇。自爱国主义在欧洲产生,国民国家在欧洲形成后,类似的表述也曾经出现过。今天中国人所受的国情和“地球情”教育也与以下说法相差不远:“德国”“法国”“英国”“俄国”“日本”……这些都是一个点,一个做出行动的基本单元,一个有利益的实体,一个可以在社会科学中当主语的词。“德国需要粮食,需要东方的土地”“德国和法国的利益必然冲突”……

然而,当我们使用国家为主语时,应该铭记在心,“国家”并不会做出行动,只有个人才会行动。我们所需要特别关注的是,到底是哪些个人在代表一个国家行动?而这些人为什么能够代表国家?事实上,针对具体的问题,一国之中的不同个体往往有不同的利益诉求。比如,纺织品厂商希望对进口加以限制,而这将损害消费者。制衣厂则希望放开纺织品进口。如果一国筑起了贸易壁垒,那么这其实是不同个人利益冲突的结果。又比如,当谈到德国和法国利益必然冲突时,那么具体是哪些人的利益冲突,为什么是必然的?今天,我们看到,德国和法国不但没有不可调和的必然冲突,相反,如果两国开战,反倒会损害两国绝大多数人的现实利益,那么,这样的改变又是怎样发生的?

撒切尔夫人曾说,“there is no such thing as society. There are individual men andwomen, and there are families.”——“没有‘社会’这样的一个实际事物。有的其实只是个人,以及(个人自愿组成的)家庭。”这句话说的就是以上道理。


我们知道,法西斯主义的思维是集体主义的,但我们可以看到,自生物学开始,要对生物、社会乃至文明进行研究,可行的分析方法是“个人主义”“个体主义”的,否则将得不到预期的效果。那种以“物种”“文明”为单位的分析,一定会失败——比如大型集体农庄在历史上已经失败;比如刘慈欣在《三体》中想象委內瑞啦因为坚持国有经济而成为南美最强国,但事实上该国的国有化实践却惨遭失败;比如刘慈欣以为三体人可以“进化出思维透明”,但在科学理论上是彻底失败。再强调一次,三体人的“思维直连”功能,不仅不会“进化”出来,即使有,也会被进化无情地抹去。刘慈欣的错误在于他不理解,“进化”的基础是个体,或者可以被视为个体的基因等等,而不是集体。

我们后面将更全面地看到《三体》错误的思想方法带来的荒谬,以及正确思想方法的解释和预测能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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